2023年4月，日本陆上自卫队一架UH-60直升机在冲绳县宫古岛附近海上坠毁。事故造成刚刚上任一周的陆自第8师团师团长坂本雄一、师团参谋长、火力调整部长以及地面部队宫古警备队司令等人死亡。

  事故发生后，日本政府立即调集军地力量进行搜救，然而过程并不顺利。事发一周后，海自扫雷艇才在海底发现了直升机的机身残骸。5月2日，坠毁的直升机主体被打捞出水。

  图示：打捞船捞上的残骸，可见飞机的乘员舱、天花板与桨毂、机身主体以及副油箱短臂都已折断。造成残骸粉碎的原因既原因是高速撞击，也原因是水压所致。

  图示：防卫省雇佣民间打捞公司捞起的失事直升机桨毂部分残骸，蓝色防水布为出水后加罩。从残骸大小分析，飞机坠海时悬翼尚在高速旋转。

  这起事故的搜救处置过程中，自卫队出动了哪些部队与装备？事故的原因与涉事的直升机相关情况为何？

  这起事故发生在2023年4月6日。当日，日本陆自的一架UH-60JA直升机于15时46从空自的宫古岛分屯基地起飞约10分钟后，突然从空管雷达上消失。这架飞机来自陆自西部方面队下第8师团的第8飞行队，是一架日本三菱重工生产的UH-60多用途直升机的陆军型，机号为43106。

  据公开信息分析，这架飞机的机龄已经接近20年，但出事前的3月刚刚进行过机况检查与定期维修，期间未曾发现明显故障。执行飞行任务的包括典型的4人机组，其中机长是一位军龄在20年左右的三等陆佐，副驾驶是一位刚刚取得飞行资质的三等陆尉，另有两名负责机务的陆曹随机。

  事故发生时，这架直升机正向西北方向飞行。当时的天气很好，刮南风，风速7米。海面浪高1米左右，能见度10千米级别。直升机与宫古岛空管刚刚完成交接通信，并且回答了下地岛空管的第一句询问。之后飞机便失踪了。

  陆自宫古警备队驻地航拍照片，当前该基地内驻扎有16式机动战斗车、电子战系统等装备，另有一个弹药库。

  概括的说，4月6日宫古岛陆自坠机事件的处置可大致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事故发生后以搜救为中心的应急处置，此阶段大概持续到了4月18日。第二个阶段是确定残骸位置后的打捞以及事故原因的分析调查。

  事故发生后的头72小时里，处置的核心是争分夺秒搜寻幸存者。此阶段事故处置的难点在于协调军地搜救力量的投入。

  由于涉事飞机为军用飞机，且载有高级军官，因此自卫队自然作为力量主体开始了搜救。处置初期，由于可能的坠机地点位于冲绳本岛南侧的宫古岛附近，因此自卫队首先出动了空自的航空救难团。

  事故发生后的当日，日本电视媒体便拍摄到了航空救难团那霸救难队的UH-60J“救援鹰”特种直升机与U-125A固定翼侦察机在宫古岛周围飞行搜寻。他们的搜寻方式十分高效，除了目视方式外，固定翼侦察机通过红外探头与雷达搜索水面可能的发热物体或者接收求救信标的信号，之后固定翼侦察机引导直升机前往可能区域搜索并展开救援。

  空自UH-60J救难直升机，它是一架续航距离很长，有着广阔的可救区域的救难直升机。

  图示：U-125救难搜索机，配属日本航空自卫队每个基地用于搜救队伍，能够实现大部分的搜救工作，通过在目标区域上空的盘旋来确定救援的具体的方位。

  除了航空救难团外，本次事故中最早到场展开水面搜救的是日本海上保安厅的350吨与180型执法巡视船。海事搜救也是海保平时的主要任务。

  6日夜间，陆自宫古岛警备队派遣了联络员到地方政府与警察署开展联络。当时该部的部队长伊与田雅一一等陆佐也在这架失踪直升机上。主官生死不明的情况下，这支350人规模的部队在事故第二天派出了200人到宫古岛北侧的海岸高地以及岸际区域开展拉网式搜索。

  除了岸际的目视搜寻，海上自卫队还派出了菅岛级扫雷艇“狮子岛”号前来出事水域进行声纳探搜。然而期间虽然不断捞起失事直升机的部分零件，但水面并未发现幸存者。

  这时一个需要我们来关注的细节出现了。在媒体拍摄的画面中，出事海域只有一艘海自的扫雷艇在进行探捞。而防卫省的发布上，此时涉事海域有4艘海自的舰艇在进行搜救。造成这一数据与观感差异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涉事海域本身就有大量海自舰艇在航行警戒，只不过他们大多在离宫古岛相对较远的位置上，日本媒体没有拍到。

  这些舰艇本正在执行4月初美日联合对中国海军西太训练任务编队的监视。另一方面，宫古岛周围高密度的海自与美军舰艇，也对自卫队确认直升机失踪的大致位置提供了帮助。因为如果当时这架直升机飞远、飞高的话，自然会被附近的宙斯盾舰发现。这也是为何事故发生后，自卫队一直盯准了宫古岛北侧相对狭窄海域搜索的原因。

  72小时过去后，捞回的漂浮物证据显示飞机已经坠海，失踪人员应当已经全部身亡。4月9日早上，海自第一潜水队群的“千早”号潜艇救援舰抵达了宫古岛水域。此时事故处置的最大的目的也转变为飞机残骸与丧生人员尸体的搜索。作者觉得，从4月9日到18日最近一段时间，也是这次自卫队在宫古岛陆自坠机事故的处置过程中，最具看点的一个阶段。

  停泊在日本海上自卫队吴基地的“千早号”潜艇救援舰（ASR-403）和潜艇

  在此之前，“狮子岛”号扫雷艇已经运用声纳对事发海域的海床进行了成像扫描。据悉它一共发现了60处高于海床的突出物。这段过程看似无聊，但实际大有价值。因为它提供了可疑点位的具体深度信息。这为潜艇救援舰上饱和潜水员的加压方案提供了关键数据。4月9日当天，海上保安厅的巡视船捞到一个失踪直升机上的飞行头盔。同时海自调整了搜索海域范围。

  注：饱和潜水员通常在水下工作的时间一般都是在一个小时之后，潜水作业深度超过120米，在舱里呼吸的气体是氦气和氧气的混合气体。

  之后的三天中，“狮子岛”号与“千早”号开始释放水下作业机器人（ROV）又对新发现的超过20个可疑点位进行了摄像识别。另一艘菅岛级扫雷艇“丰岛”号也加入了搜寻。这一段时间中，来到宫古岛旅游的游客还可以在岸边看到菅岛级扫雷艇在不断释放法国产的PAP-104遥控灭雷具。“千早”号上红色的ROV也开始了作业。

  “狮子岛”号对外公开时展出的PAP-104灭雷具，下方是其携带的灭雷炸弹。

  遥控灭雷具实际上也是一种ROV，它与潜艇救援舰的ROV不同之处在于，遥控灭雷具一般潜深较低。这种水下机器人主要是通过声纳以及摄像机对沉底或水下系留水雷进行识别，并且携带用于破坏水雷的小型炸弹。在识别水雷后，它可以用炸弹将水雷摧毁。

  以菅岛级为代表的海自木质船身扫雷艇当前携带的是法国ECA公司的PAP-104MK5系列遥控灭雷具。该设备也是一种非常经典的海军扫雷装备。不过在此次事故处置中，它没有携带灭雷用炸弹，而是单纯作为视觉识别水下物体的ROV在运用。

  4月13日，由于“狮子岛”号的艇上物资即将耗尽，海自又从吴基地派出了“江田岛”号扫雷舰替代“狮子岛”号。这艘扫雷舰是海自最新型的淡路级扫雷舰的3号舰。这型舰的反水雷装备包括了最先进的美制利马斯600型水下机器人，以及带有数字成像能力的舰体声纳。“江田岛”号抵达宫古岛的当晚，便利用成像声纳与利马斯水下机器人发现了失事直升机的机身残骸。

  残骸被发现后，“千早”号潜艇救援舰便开始准备开展饱和潜水作业。可能是由于残骸实际位置水深与事故初期估计的水深有一定区别，另外再加上“千早”号的饱和潜水伺服系统出现了“状况”，直到4月16日饱和潜水员才成功下潜。根据防卫省的发布，残骸所在海床的深度是106米。

  饱和潜水是一项十分复杂的海事技术，掌握这项技术的国家屈指可数。开展饱和潜水时，潜水员要预先吸入氦氧混合气、并居住在逐渐加压的隔离舱中。通过逐渐提升的加压过程，使得氦氧缓和气中的氦在潜水员体内体液中的饱和。这样潜水员可以长时间的在水下高压环境中工作。当然，完成水下工作后，还需要让潜水员在减压舱中按照复杂的减压计划减压。饱和潜水能够尽可能的防止由于频繁快速减压导致的减压潜水病，延长潜水员在大深度作业的时长。

  图示：在地面减压舱内进行训练的日本民间科研机构饱和潜水学员。加减压过程对于潜水员的生理考验严峻，因此相关科研需要长期展开。

  实现饱和潜水的技术难点非常多。首先是不同深度以及作业时长的减压方案制定困难。它需要有系统性的潜水医学研究支撑。减压快了，潜水员会患上减压病迅速失能甚至死亡。减压慢了，潜水工作的效率与潜水员的心理健康会受影响。任何一种不科学的减压方案都会直接危及潜水员的生命。而这个方案没有定式，掌握这种技术的国家一般都有一个专门的医学研究所(通常是海军的单位)研究这项技术。

  其次是饱和潜水员的培养以及队伍维持十分艰难。饱和潜水虽能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避免潜水员患上减压病，但它无疑加重了潜水员常见的医疗职业风险。因此潜水员的心理疏导很重要。另外，饱和潜水员不能一直住在减压舱里。若需要始终有饱和潜水员在岗，就要通过维持一支一定人数的具备饱和潜水资质的潜水员轮换在岗值班。这需要长期系统性的资源投入。

  最后，开展饱和潜水还需要一套较为复杂的物质条件。潜水员下水要乘坐加压潜水钟，维持的时间无法很长。最佳的方式是在岸上或者潜水作业母船/潜艇救援舰上设置一个可以直接与潜水钟舱口对接的加压舱(也称潜水减压舱）。这个封闭的加压舱不能太小，因为饱和潜水员一般是成班组下潜，所以这个舱要容纳3至6人在里面生活几天甚至十几天二十天。

  在潜艇救援舰上，这套设备从工程上也极具特色。它要在船底开一个给加压潜水钟下潜的天井，并且在船身内安排减压舱与潜水钟对接的特殊舱室结构。不仅如此，救援舰还应该要考虑潜水钟或减压舱的替换维修，打捞物资的转运通道等复杂要求。因此，潜艇救援舰貌似是一艘大船，其实它的动力轴系、舱室布局都与常规舰船完全不同。

  值得读者关注的是，当前全球基本仅有能生产潜艇的国家在海军或海事科研单位掌握有这项技术。而日本是其中唯一一个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完成海军饱和潜水员以及救援舰全时待命、却又没有装备核潜艇的国家。

  读者可能会问，拥有钢铁之躯的载人深潜器与水下机器人能比饱和潜水员下潜的更深，那么饱和潜水员的实用价值何在呢？其实，2023年4月的陆自坠机事故恰恰能回答这样的一个问题。饱和潜水员是以血肉之躯下潜到百米之下，他们在水下是利用感官以及手脚去作业的。因此他们对水下环境的感知、反应广度速度，操作的精细程度都远超一般意义上的遥控机械臂。潜水员在对水下物体的辨别、处置方面比机器灵活性更好。这就使得饱和潜水员很适合在水下寻找敏感物资、解决简单的工程问题。

  具体来说，海军饱和潜水员的最关键任务就是寻找并回收沉海装备上的保密文件、密码本、保密电台、导航元器件等敏感物资，或是评估遇险潜艇内有无被困生还者、遇难潜艇技术敏感装备是不是能够打捞，帮助救援潜水钟的接驳。另外，饱和潜水员也能从事耗时复杂的水下听音器阵地的维修，必要时还可以打捞深水遇难人员的尸骸，破坏无法打捞的敏感物资，甚至寻找掉落在海底的核弹。

  在本次陆自坠机事故中，“千早”号上的海自饱和潜水员其实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去寻找陆自高官身上的保密文件证件、以及回收军用直升机的保密电台的。微妙的是，之后防卫省仅仅表示经过两天多的作业，“千早”号上的饱和潜水员捞回了5具尸骸（后判断尸骸来自6人）。

  至此，事故处置的第一个大的阶段结束。读者应该显而易见，其中4月9日至18日期间，以海自舰艇为主体的处置行动，几乎堪称一场海军反水雷与潜水救生业务的“装备运用考核”。它全面展示了海自在相关水域的舰只调动速度与程序、作战支援舰特种装备的运用水平。尤其是鲜为人知的海军饱和潜水在本次行动中实战亮相，并取得了关键效果。

  海自的饱和潜水行动结束后，防卫省通过有关机制联络了该国民间的日本打捞公司开始了对失事飞机残骸的打捞工作。这一阶段处置的目的是打捞残骸，用以调查事故的原因。之所以要这么做，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防卫省经过排查发现，出事的43106号UH-60JA直升机属于陆自在内陆使用的特战改装批次。该机没安装海自与空自型UH-60J直升机上的自动救生浮筏，而且无线电救生信标以及飞行数据记录仪都与海自空自型号不同。

  UH-60JA是日本三菱重工生产的陆自专用型直升机，它的飞行数据记录仪位于乘员舱后上方。

  具体来说，失事机的飞行数据记录仪安装在机身乘员舱后方的机身内部，因此无法通过简单拆卸取得。这就使得打捞失事飞机的机身变得十分有必要。

  4月28日，“千早”号潜艇救援舰、日本打捞公司的“新世丸”号等多艘具备打捞能力的潜水母船先后来到宫古岛。经过4天动用ROV的复杂作业，失事直升机的机身主体被打捞出水。期间ROV还在残骸附近海底又发现了一具丧生人员的尸骸。之后直升机残骸被运往宫古岛、之后转运回了第8飞行队的驻地熊本机场。在那里，自卫队与日本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的调查人员将会对残骸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处理。

  日本海上保安厅执法船在出事海域打捞到的失事直升机舱门，舱门玻璃已经脱落。

  失事直升机主体残骸打捞出水时，日本媒体的摄像直升机就在附近飞行。因此残骸的基本外观情况也得以被外界所知。从图像分析可见，直升机机身的主体完全扭断，座舱被压瘪，桨毂已经损毁接近无法辨认。虽然打捞船为了将残骸放入网兜对残骸进行了一定的切割与收拢，另外海水也会对残骸形成一定的挤压，但该机残骸的外观细节还是让人可以感到该机可能是以较高速度与不寻常角度坠海的。

  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很多，但最大的可能是直升机的传动系统(最大有可能是尾桨)发生了卡死，因此导致飞机彻底失控、进入较大的俯仰与倾斜角度坠地。如果直升机不是以平飞姿势且以较高速度与海面接触，飞机的防坠设计并不能保护乘员。机上人员有很大几率在坠海的瞬间就已经丧生或者陷入昏迷了。

  历史上，“黑鹰”直升机所在的西科斯基S-70直升机家族中的民用型S-92就曾经发生过传动系统漏油导致的飞机失控的严重故障。不过这一故障已经在2010年前后得到了解决。如果三菱重工与自卫队对旗下的UH-60JA进行了相关升级，那么事故原因便需要另外寻找了。

  当前最新的消息是，调查人员已经从残骸中取出了飞行数据记录仪。记录仪内的数据仍然完好。相信随飞行数据记录仪的解析和相关证据的累积，事故的原因最终会被发现。

  当年一个士兵丢失就是理由。现在就算一个师团高层团灭了，也打掉牙咽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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